掌柜一听苦了脸,央求道:“这可使不得啊官爷,金月酒坛独有的酒封,一开即损,打开了整坛酒就废了啊,这可开不得啊!”
士兵不依不饶,仍旧要求掌柜开坛。
“反正这酒坛已经有裂痕,开就开了,我们兄弟喝了总比浪费强,哪这么多废话!”他还没喝过这专供王室的金月酒,不知是何等滋味。
“这样百般阻挠,”士兵眼珠子一转,“莫非……你们私藏了什么东西不成?”
掌柜瞬间腿软,汗如雨下,双手哆哆嗦嗦:
“这话可说不得啊官爷,我们金月酒坊一直心向无方,听从狼王号令,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那是想都不敢想……”
这边还在扯皮,一个瘦高的狼人从王城走出。
见到他的士兵无一不立正敬礼。
“独大人!”
来人瘦高,身穿一身轻甲,一张棕黑沧桑的面庞,头发和眉毛花白斑驳。年过半百,可仍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寒光阴郁,直勾勾地扫视,让每个人都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
士兵一见来人,立刻立正站好,将来龙去脉讲述一遍。
独子翁目光沉沉地看着士兵,将他盯得头冒冷汗。
半晌,他才开口,嗓音低沉嘶哑:
“这三百坛金月酒的公文是我特批,恭贺新王即位。公文我已送给老狼王过目,老狼王旨意下来,数道审验均已通过,准许今日让他们送酒入城。”
独子翁眼珠一动不动看着士兵,“……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士兵心下惊骇万分,连道不敢。
独子翁冷笑了一下,干枯的唇角扯动。他缓缓踱步,靠近木板车,“不过……严格检查,是你恪守本职,该赏。”
士兵露出喜色,还不等说些什么,却被独子翁压着脖颈一把按在酒坛上。
皮肉与冰冷厚重的酒坛砸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掌柜龇牙咧嘴,听着都疼。
独子翁一双手铁钳般牢牢禁锢住年轻力壮的士兵,分毫动弹不得。
他冰冷的目光倾泻而下,“但是,检查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却选择了最蠢笨的一种,我不记得我这样教过你们。”
“用你的鼻子去嗅闻,去分辨里面的味道,是酒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多用你的鼻子!”
“安逸舒适的生活是蜜糖,腐蚀了你们的大脑么?”
“你是狼,不是愚钝的人类,你们忘了么!”
独子翁手掌用力,士兵颧骨剧痛,感觉骨头都要被压碎在这双大手下面。
独子翁:“里面是什么?”
“回答我,士兵!”
士兵涕泗横流,用力嗅闻,大声回到:“是酒!是酒,长官!”
独子翁无言,眼中不知闪过什么神色。
他松了手,士兵连滚带爬地起身。
“回去,守好你的岗,挺直你的腰。”独子翁道。
“无方的狼群从不低头。”
他目光落到掌柜身上,下巴轻抬。
“你们,进去。”
掌柜连声道谢,护院低头拉着木板车走了。
看着车队消失在城门中,独子翁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伫立无言,看着在风雨中百年岿然不动的城墙,像在看一位并肩多年的老战友。
守护无方王城百年,从热血激昂的少年,到年富力强的壮年,再到年逾半百的今天,他枕戈待旦,流过血、受过伤,打过胜仗、也吃过暗亏,但他从未退缩过一步,自问对得起子民,对得起无方,对得起天上的月亮。
时光无情荏苒过,如今他们都老了,满身伤痕。
独子翁挺拔地站着,肩上落满晨霜,也和沧桑斑驳的城墙一起,化作茫茫雾气中一道沉默的岩石。
半晌,他迈步,端端正正地走入王城。
“关城门!——”
城墙上的士兵长啸一声,拉动厚重的城门轰然合拢。
乌云潮湿,挤挤挨挨堆在天边云角,太阳不见踪影。
天色昏暗。
骤然间,一阵狂风刮过,摇动铁灰色的枯枝,带来潮湿的水汽。
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