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打了两个电话进来,成功地打破了立香营造出来的“我是我的好朋友”状态。她因为惊慌,手一抖挂掉第一个以后,又蓄意地挂掉了第二个,然后吃力地编辑起下一句话。好难,作为自己,她反而很难理直气壮地要求对方答应这个明显报酬不对等的条款。输入状态一直是typg,但内容迟迟不至。你编吧,库丘林冷酷地发送,编好了我再看,十五分钟够不够?她手一抖,对话框里已经写好的正在上班没办法接电话等推脱话语再次清空。长椅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立香做贼心虚,鬼鬼祟祟地回头好几次,在确认了灌木丛和草坪下方都没有埋伏能听懂日语的生物以后,操纵着僵冷的指尖点开通话。呜哇秒接,连通话提示音都没有响起,电话就被接起来了。对方好像正在什么嘈杂的环境里,立香听到广播、行李箱滚过,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远近次第地从话筒当中传过来,但他却一直没说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那、那就,答应吧?”她说,“你不是喜欢我吗?答应嘛。”库丘林嗤笑一声:“把这事也说的太简单了吧,藤丸。这完全对我没好处不是吗?”他的声音略有些失真,立香一边觉得这对话没有真实性,一边在广播的催促声当中警觉,对方大概正在机场。“你赶时间吗?”她发问,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你和别人见面。”她还在吸那个已经扁成薄薄一片的果冻,现在它连浅淡的一滴果汁都没有了,纯粹起一个安抚奶嘴的作用,“答应吧,我会珍惜你的。”他身边的环境忽然安静下来,立香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对方才骄矜傲慢地回答。“也不是不行,看你表现吧。”他说,“赶时间,再聊。”库丘林来不及看通话状态是否已经结束就把手机直接塞进口袋里,叁步并作两步地登上飞机。在她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站在登记通道最后的一米距离。果然是机场。立香在布料摩擦着麦克风的声音当中辨认出了空乘人员甜美有礼的招呼声以后挂断了电话。她呼出一口气,把果冻丢到垃圾袋里面,发觉自己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压力——不管怎么样,她知道库酱总是会答应下来的,在打电话之前,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对另一个人,她不仅完全没有思路,也相当没有自信。因为,立香在复盘时相当无语地发现,除了那些本能的吸引力以外,他们对彼此,压根就没有了解,甚至可以说完全不熟悉。从信息透明度来说,她和库丘林去过彼此的家里,如果出远门有需要照料的东西,直接让对方上门也没有压力,在他家里,她可以随便打开橱柜看他最近买了什么,而当他来她家时,会顺便帮她把零食和饮料补货。
但对卫宫,她并不比任何一个同事知道得更多,或许她去过他家里,进入到了他颇为看重的私人空间,但在成年人的交往节奏当中,那只意味着一些沉重的内容,而不是学生时代一样,快乐单纯地造访朋友家。他喜欢运动,生活规律,从家务的强度和物品的摆放来看极大可能有强迫倾向,会关照别人,性格强势的同时也很擅长迂回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呢?在空闲时间,如果想要看电影的话,他会选择去电影院还是在家里使用流媒体呢?他会喝酒吗?又喜欢读什么样的书呢?立香很熟悉他的声音和眼神,乃至于他的手指握笔的模样,哪怕是在压力大于其他感情的情况下,她也能体会到卫宫对她的吸引力。但她完全没有办法用现有信息勾勒出一个日常生活当中的卫宫,出于同样的理由,她没办法从个人的角度去喜欢上现在的这个卫宫。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立香对玩伴的私人生活从来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好奇,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她的节奏和他的截然不同,而两个人在互相接触的阶段,他就已经展示出了他的认真和执拗,那是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的东西,而她也没能逃的开——从他出现在餐厅里和库丘林打招呼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都变得很难控制。这些事情简直缠成一团乱麻,立香哪怕跳出个人视角,也没有办法找出一个可以合理切入当前状况的节点。和他说你太认真了有点恐怖,哪怕从社交的意味上,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要去承认自己的邀约并非开启一段正式关系的象征也太过轻慢。立香怀疑卫宫已经知道这并不是一段一对一的关系,他们叁个人的关系太奇怪,没有办法单独挑出两个来叙述,被落下的那个哪怕没有在场,也能从另一种意义上影响他们。但她想不出要怎么去处理。从前看文艺作品,总觉得里面的叁角关系破灭起来相当轻松,就好像叁个点连成线变成一个叁角形,只要用橡皮擦破其中一条,形状就会被改变,但真的身为其中一个点的时候,立香才发现,破坏一个叁角形的要点,是擦破两条线——以一点为中心衍生出两段折线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而更让人感到崩溃的是,他们的这个叁角形,是无数线条相互牵引纠缠所构成的立体的叁角形,要想破坏它,需要破坏的何止是两条线。这是绝对不能破坏的东西,但要规整形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在烦恼当中不知不觉地挑出糖果塞进嘴里,被柠檬糖浓郁的酸味给刺激得皱起面颊,做出了痛苦的表情。很奇怪地,在这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卫宫询问在她眼里自己是否恐怖时的表情。然后,更多的细节从记忆里浮